家暴隐忍一族的悲剧

  女子掐死家暴丈夫 逆来顺受20年丈夫虐待

  面对丈夫周德军近20年的虐待,泸州市合江县团结村的许林芳没有还过手,没有向外界求助,也没有别人帮她。直到去年年底,在唯一一次反抗中,她掐死了周德军。151名村民随后写联名信为许林芳求情,妇联、公安局、司法局和法院通过各种渠道帮助了这个贫困的家庭。但在未出人命前,她难以从外界获得这种支持。不识字的许林芳对自己经受的“家庭暴力”至今仍混混噩噩,她认为“不出血就不算受伤”。“他本应该老死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这是许林芳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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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杀死丈夫前,许林芳的一生只是在做一件事——逆来顺受。

  许林芳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1995年,21岁的她嫁给了周德军。在如花的年纪,许林芳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想象,但生活给了她响亮的一记耳光。

  然而,婚后的许林芳过得并不幸福,周德军一直对她不好,还经常乱发脾气,三天两头进行打骂。特别是喝酒了以后,周德军更是毫无缘由地打骂许林芳,甚至拿刀追杀她。

  为了3个儿子和1个女儿,许林芳一直都忍受着周德军的家暴。悲剧的事发生在2014年12月26日的凌晨。12月25日晚,周德军在家里边喝酒边辱骂许林芳及大儿子,许林芳忙于家务未予理睬。待四个孩子入睡后,周德军无事由反复殴打许林芳,许林芳未作反抗,结果周德军却变本加厉,殴打一直持续到26日凌晨2点。最终,不堪打骂的许林芳先是用木棍打破了丈夫周德军的头,然后又在打斗中掐死了他。

  双方的打动惊醒了睡梦中的小女儿,随后3个儿子也赶了过来。许林芳告诉大儿子,自己把丈夫打死了,让他赶紧报警。随后,许芳就在现场等待公安民警的抓捕。

  这场杀人事件的奇特之处是,周德军的父兄不仅谅解了凶手,还组织村民写联名信为她求情。原来,附近的村民对周德军打骂许林芳早有耳闻,对周德军被打死表示遗憾的同时,更加同情许林芳的遭遇。案件审理前,许林芳所在村社的150余名村民联名请求法院给予宽大处理。

  在庭前阅卷过程中,合议庭也注意到,多名证人证实许林芳长期遭受家庭暴力。为了慎重审理案件,庭审结束后,合议庭的法官来到许林芳家中实地调查了解。许多村民及亲属纷纷赶到许林芳家中,向法官反映情况。“周德军脾气怪得很,喜欢喝酒、打牌,经常打骂许林芳”“他什么事都不做,家中劳作全部靠许林芳一人完成,即使是刚生完孩子”“他们夫妻还有1个儿子,只是将其抱养给了别人”“周德军还打他父亲和兄弟”……

  是什么让她们成为家暴隐忍一族?

  根据全国妇联和国家统计局2011年的调查,有24.7%的受访女性在婚姻中遭受过不同形式的家庭暴力,有7.8%的农村妇女明确表示受过配偶的殴打。这意味着,在中国的3.3亿乡村妇女中,有一个绝对数量十分庞大的群体像许林芳一样生活于恐惧中。她们散落在广袤中国的各个角落,把伤痛掩藏在屋门后。

  >>这是一个长达七年,并不断升级的家暴故事

  一名中年女性在社区工作人员鼓励下来到市广济医院心理咨询室。30多岁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来岁,发丝间也有些许白发。一张憔悴的脸让肿胀的左眼更为醒目,那是她丈夫的暴力所为。在女人抽泣声与断断续续的述说中,一个长达7年多的家暴故事浮出水面。

  慧心身上身上有多处瘀伤。她说,自己常被家暴,尤其是丈夫喝完酒后不小心激怒了他,他就会像发疯一样,往死命里狠捧她。家人都劝她离婚,可是她每次被痛打,想要离开这个所有人口中丧心病狂的丈夫时,只要他跪下来求她,给她认错道歉,告诉她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保证以后要好好对她时,她就一下子心软了。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婚姻,他们维持了整整七年半!

  当谈到为什么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施暴的丈夫时,这名妻子掩面而泣,同时又非常懊恼自责:“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一跪下来,自己扇自己耳光,在地上给我不停地磕头,说自己酒喝多了,都是自己的错,一时冲动控制不住,反复说是想和我好好过日子的,还买了项链给我,买了补养品给我,过后的几天对我好得不得了,把我像捧在手心里一样地呵护,我就下不了决心和他离婚。每次都这样,我觉得实在太痛苦了!”

  “我的家人都说我脑子坏了,说我有病,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生不如死,让我离婚,我也很多次想过离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离婚了后会怎么样?我的孩子怎么办?谁还会要我这么个中年女人?”处于困境中的妻子也无数遍地想过另外的一条出路——离婚,可是似乎这条出路并没有让她看到希望,她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迷茫感,所以她只能继续停留在家暴的婚姻中,惶惶不可终日,还要被周围人指责脑子有问题。

  >>分析与帮助:

  这位默默忍受这么多年家暴的妻子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呢?

  我们共同探究了她的原生家庭,了解到她的父亲其实也是一名暴躁的男性,也会辱骂殴打她的母亲。从小她就经常看到父亲会在气急败坏时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向母亲扔过去。地板因为多次摔砸变得坑坑洼洼,家里的电视机曾经还被砸出个窟窿......

  她的童年是灰色的,没有多少欢声笑语,只有父母年复一年无休止的争吵。渐渐地,她变得很自卑,不敢邀请同学来家里玩,生怕父亲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朋友;她也不敢去找别的同学,怕别人拒绝自己或者嘲笑自己。她不知道别人的家庭是否也是在争吵、殴打、辱骂中过的,她也从不敢去别人家看看。

  由于经常要担惊受怕还要分心去想父母是不是又要吵架了,她的成绩一直都不好。初中毕业后,她在工厂工作,收入不高。看到公司里的行政白领每天光鲜亮丽地谈天说地,她是无比羡慕却感到无法企及。到了结婚的年龄,有同事介绍了现在的丈夫与她认识,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个男的有什么不良嗜好,只是觉得对方脾气有些暴躁。

  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异性的她,单纯地认为男性大都是脾气不太好的,过日子就是会磕磕绊绊的。因为丈夫家里穷,当时结婚时,母亲竭力反对。所以婚后每当她向母亲抱怨哭诉丈夫对自己又有殴打辱骂时,她的母亲总是冷冷地回答她:这是你自找的!当初叫你不要嫁给他,怪谁呢?你自己做的孽!

  很显然,这名妻子的社会支持系统并不理想,她孤立无援,无处倾诉,也感受不到来自家人给予的接纳和理解。渐渐地,她的生活中就只有这位给她施暴的丈夫,和丈夫的联结变成了惟一的情感联结,加之她从小的成长经历铸就了她自卑的性格,她没有什么朋友,不敢去向别人倾诉,连惟一的亲人母亲都不去理会她的遭遇,她根本不知道假如离婚后她该如何生活!于是,这个孤立无援、倍受凌辱的妻子,尽管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受虐,也次次都痛恨抱怨这个施虐的丈夫,可是她并不知道她无休止的宽容和无节制的忍耐,也在给着施虐的丈夫无尽的勇气和机会来施虐。

  尽管家暴随时可能都会发生,说不定哪一次的毒打就会让死神降临,但她似乎无力反抗,也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会怎样,因为生活中就只有眼前这么一个让她痛苦不堪的丈夫了。另外,每次家暴过后她的丈夫就会跪下来磕着头认错,哭着请她留下来,给她买礼物,这些恩惠又会让她女性的自尊心瞬间得以部分的提升,于是她愿意再一次投向他的怀抱,并且幻想不会再有下一次。

  从心理层面来看,正是由于受虐者默不作声、忍气吞声,不予反抗,无形中认同了施虐者的行为,才使得施虐者得到了纵容与获益,于是家暴行为不断地升级叠加,受虐的人却因为畏惧恐慌与无助无力继续留在原地让施虐的人享受着这种高高在上地殴打发泄带来的快感

  在和这名妻子进行了八次心理咨询过后,澄清了她的成长经历以及她认知中的局限性和可利用的社会资源的有限性使得她正处于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困顿境地。她意识到自己的默不作声与忍辱负重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一味地抱怨与忍耐是不能解决家暴的问题。她渐渐地能放弃一些固有的“挨打是丑事”、“家丑不可外扬”、“我就是这样的婚姻,自认倒霉吧”等糟糕至极的负面想法。她也越来越意识到当有这样的想法时,会使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变渺小,会阻碍自己的反抗与求助,必须有发自内心地反抗这种暴力的欲望,才能争取到外界的帮助与关心。慢慢地,她开始懂得自卫了,她学会了将舅舅和爸爸的手机号码设为紧急拨号键。报警意识进入她的头脑中,她会想到如果受到严重的暴力威胁,以至于无力自卫时,可以大声呼救,可以打110报警电话,没有必要像之前一样做战战兢兢地像无力羔羊任由他摆布,承受不可预知的危险。

  尽管她仍然没有勇气结束这段婚姻,但是她也明白要在这样的婚姻中活得有尊严些。她试着去参加一些外部社交活动,遭受到家暴时向街道和妇联组织反映情况,寻求社会力量的体恤与帮助;休息的时候她也不总是呆在家中,有时也会和厂里的同事出去喝茶聊天,爬山逛街,她也拥有了婚姻之外属于自己的生活。同时,她也明白,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好好教育孩子,有了关心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积极地去面对解决生活中的困难,如果有一天离婚的结局无可避免,那也可以欣然接受,该痛的时候就得让它痛一阵子,痛完了就要果断地让它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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